丫丫抬起一隻手,扳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扇門板,整個人隨之顫抖起來,紅蓋頭下傳出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徐小少爺向前邁了一步,沒走動,因為丫丫抓緊了門板,無論如何不肯鬆手。

黃媽抽出帕子一揩眼角,也落了淚,同時越發地滿意。姑娘上轎之前是應該哭一哭的,誰見過歡天喜地的新嫁娘?所以丫丫真是個好丫頭,真懂事。含淚上前一步,她硬扒開了丫丫的手指,同時絮絮叨叨地勸道:“好姑娘,不哭了,又不是把你嫁到遠處去,這還不就和回家是一樣的?”

紅蓋頭下的丫丫激烈地搖了頭,一邊搖頭,她一邊哇哇地哭出了聲音。僵硬冰涼的右手甩開黃媽的手,她掙扎著還要去抓那一扇大門。黃媽見勢不對,一邊落淚一邊又去扯她的手。徐小少爺得了機會,連忙向前快走,於是丫丫的手再去抓,就只抓了個空。天旋地轉地被人塞進了花轎裡,她號啕著依舊是哭。

她太怕了,她這麼怕,大哥哥怎麼就這麼忍心,真的不來救她?

身體猛地向上一騰空,一瞬間鼓樂轟然齊鳴。聲浪把她拋了上去,然後由著她哭她落,再沒人管她了。

花轎在城裡兜了一圈,引了無數百姓觀看,然後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龍宅。

龍相也起了個早,換了一身嶄新的長袍馬褂,胸前交叉繫了個大紅花。他不喜歡這朵大紅花,不想帶,可陪伴在一旁的徐參謀長認為他應該帶——不披紅掛綠,怎能算是新郎官?

露生坐在一旁,知道徐參謀長的心思。徐參謀長顯然也是非常地瞭解龍相,所以寧願讓他自由結婚。橫豎無論他娶了誰家的姑娘,憑著他的性情,最後他的岳父岳母都會恨死他。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娶個自己心愛的丫頭,也免得因為婚姻再樹勁敵。

這條活龍真是個寶貝,也不知他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讓所有人都寵著他、讓著他。

掛了紅花的龍相顯得有些不耐煩,大馬金刀地坐在太師椅上,他先是抖腿後是咂嘴,又把手裡一頂插了小金花的呢子禮帽向上拋來拋去。就在他馬上要坐不住的時候,僕人笑著跑過來,告訴他“新娘子到門口了”。

龍相接住禮帽往頭上一扣,臉上沒有絲毫喜色,起身拔腿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怒氣衝衝地自言自語:“他媽的我還以為死在半路了呢!”

徐參謀長追了出去,露生也向前走了一步——走過一步,就不走了。

可是一轉念,他還是繼續邁了步。他想看看丫丫做新娘的樣子,新娘不是他的,那麼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在露生趕到大門前時,龍宅已經亂成了一片。因為新娘子下轎之後,照理應該在進門之前邁過一隻火盆,取個紅紅火火的吉祥意思。然而龍相不懂這個禮數,以徐參謀長為首的眾人忙昏了頭,也忘了對他進行教導。結果他跑到前頭一看,發現有個大火盆攔住了丫丫的道路,立刻親自動腳,把大火盆踢了開。這一腳還挺有勁,踢出了一院子的火炭火星,險些燒了他自己的袍子。

幸而火盆摔了,再放一個就是,院子也並未因此失火,所以這隻算是婚禮中的一支小插曲。但徐參謀長見龍相是明顯有些不耐煩,所以審時度勢,將接下來的一切步驟全進行了簡化。像一陣風一樣,他歡聲笑語地把新郎新娘刮進了新房。將一柄喜秤遞給龍相,他小聲地指揮道:“少爺,該掀蓋頭瞧新娘子了。”

龍相擰著眉毛問徐參謀長:“拿秤桿子掀?”

此言一出,屋子裡的人全笑了。徐參謀長連連地點頭,黃媽也囑咐道:“慢點掀,別戳了丫丫的眼睛。”

龍相掂了掂手裡的喜秤,像是剛剛覺出了一點趣味。回頭在人群中找了找,他找到了角落裡的露生。對著露生一瞪眼睛一彎嘴角,他做了個驚訝狡黠的鬼臉,然後轉向前方,用秤桿尖端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