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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火車並非龍家的專列,可是不等人的,所以露生三步兩步地跨上了頭等車廂。
頭等車廂內堪稱空曠,他立刻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著車窗坐下來,他隔著玻璃向外望,只見龍相站在月臺上左張右望,分明是在透過一面面車窗尋找自己。
這個時候,火車拉扯著汽笛緩緩開動了。露生向後一靠,不知怎的,想落淚。
八年了,八年之間,他們三個從未分開過,所以如今露生不過是出一趟遠差,火車還沒有駛出車站,他便開始難過了,便既是不放心,又是捨不得了。
頭等車廂因為票價昂貴,所以乘客也是疏疏落落的沒有幾個。露生獨自坐在一處,前後左右都是空位。在這地方住了八年,如今終於要回北京了。雖然只是在北京換一趟列車,目的地乃是天津,但單是“北京”兩個字,就足以讓他生出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了。
說是“回”,其實在他心裡,更像是“去”。家才是需要回的,而他的家正在身後那個混亂喧囂的大縣城裡。乾爹一死,他在北京城裡徹底沒了牽掛,僅有的兩個親人,如今全姓龍,全都不讓他省心。而除非他給自己硬換一套嶄新的鐵石心腸,否則他估摸著,自己也許要為他們擔心到死。
火車走得很慢,鐵路兩旁都是荒野,並無景緻可言。露生這一次是輕裝上路,充作訂金的花旗銀行本票揣在貼身內袋裡,一沓鈔票塞在褲兜裡,皮箱裡裝了換洗衣服和些許銀元,雖然頗有價值,但是丟了也不要人命。只有一點不好,便是他清晨出發得倉促,連本消遣用的小說都沒能帶上,如今就只能在這裡憑窗枯坐。
於是在火車慢吞吞地停過三站之後,露生百無聊賴地站起身,走到餐車去了。
餐車內的裝飾更為華麗一些,是專為持頭等票和二等票的旅客們預備的。露生撿了個空位坐下來,立刻就有聽差送上選單。露生接過選單一瞧,登時有些傻眼——選單上面一箇中國字也沒有,整整齊齊的全是英文。
在飢餓感的催逼之下,露生不得不施展才學,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找熟悉面孔。bread他認識,butter他認識,這讓他心裡稍稍安定了些許,因為只要有了麵包和黃油,就足以填飽他的肚皮了。選單平放在小圓桌上,他像個認真攻書的學生,用食指劃過一個個字母。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德行有點丟人,所以禁不住要臉紅。千辛萬苦地在選單尾巴上找到了湯和果子露,他如釋重負,不由得用雙手摁著選單抬起頭,重重地籲出了一口氣。
然而他未能把這口氣徹底籲出胸腔,因為忽然發現對面的圓桌上坐了一位妙齡女士。不知道這位女士觀察了他多久,總之在他悶氣長出的同時,該女士忍笑未遂,已經樂得肩膀亂顫。兩人驟然對視,露生窘迫得幾乎當場斷了氣,而女士立刻把臉扭開,粉團一樣的面頰上透出淡淡的紅,顯然也是不好意思了。
露生收回目光,登時有了灰頭土臉之感。一邊把選單交還給茶房,他一邊心中暗想:我成土包子了。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的早餐上了桌。對面的女士端著一杯紅酒,也在漫不經心地啜飲。露生又偷著看了她幾眼,見她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西式連衣裙,脖子、手臂、小腿全都雪白地露著,腳上一雙高跟皮鞋,也是水紅色的,一塵不染的,鋥亮。
露生看在眼裡,心中驚訝之餘,又有些悵然。因為龍宅內的生活是千年如一日的,他沒想到現在外面世界的女子,已經可以公然地露出這麼多肉了。
在他偷看到最後一眼之時,那位女士忽然一轉眼波,毫無預兆地,兩人又對視了。
這回雙方沒有再羞澀,而是一起遲疑了一下,隨即那位女士對著露生含笑一點頭。露生得了這樣善意的招呼,下意識地也是向她微微一笑。端起果子露抿了一口,他忽然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