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作家的行列,宣揚的就是人文主義思想,他們所擔負的歷

史任務卻並不完全相同。我們不能不注意到,《十日談》所表現的戰鬥性顯然強烈得多。

就拿一種人物的形象作個對比。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有個勞倫斯神父,他讓人感

到是一位可尊敬的長者,有智慧、有學問,更難得的是他對於一對情人的反封建婚姻,自始

至終是同情的、支援的。我們回頭再看看出現在卜伽丘筆下的神父都是些什麼東西吧。他們

和勞倫斯是同行兄弟,同時代(中世紀),加上同民族(義大利),卻一個個都陰險狡猾,

是為非作歹的特權階級,只能成為被譏嘲、唾罵的物件。

再說天主教會的禁慾主義,在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英國,它已經失去了聖潔的光輝,不

過是封建思想意識的一種殘餘,在好幾個莎士比亞喜劇中它成為逗人的笑料,只因為它不合

時宜,荒謬絕倫,不攻自破。

在兩個半世紀前,卻是另一番光景。對於卜伽丘,這是大敵當前,勢不兩立,他運筆如

刀,在整個作品中,透過各種藝術形象,全面地向教會宣揚的禁慾主義展開猛烈的衝擊。這

決不是小題大做,卜伽丘也並不是著了魔的騎土堂吉訶德,錯把風車當作了妖魔。蠱惑人心

的禁慾主義以它固有的荒謬、虛偽、違反人道的面目出現在《十日談》中,有時候使人不禁

失笑,更多的時候,激起人們的憤怒、憎恨!這些對比使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了產生《十日

談》的時代特點。它的嬉笑怒罵的批判精神,實則上是新興的資產階級為了向強大的封建勢

力奪取自己的思想文化陣地而發動的一場進攻戰。對莎士比亞說來,是歌頌、是鞏固、是捍

衛的問題,他的藝術激情主要表現在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對於卜伽丘,他的任務是挑

戰、是吶減、是摧堅、是衝鋒陷陣,在藝術手法上則是一種探索,怎樣適用通俗的文藝形式

來更好地擔負起一個時代的使命。不容懷疑地統治了西歐近一千年的天主教會的權威,第一

次在文藝領域內遭受到這樣嚴重的挑戰。可以說,歐洲文藝復興運動正是以《十日談》的嘹

亮的號角聲揭開了序幕的。

卜伽丘也的確自覺地意識到,緊握在他手裡的羽毛管筆,就是一種得力的鬥爭工具,意

識到《十日談》的寫作過程本身就是一場和敵人短兵相接的搏鬥。這故事集還不曾寫滿三分

之一,就招來了反動派那邊的誘勸、威脅、辱罵,他們不斷地向作者圍攻,要他把筆擱下

來。“那一陣陣的無情狂風,颳得我天昏地黑,颳得我站不住腳跟——那尖刻的毒牙把我咬

得遍體鱗傷。”作者甚至不得不中斷了他的敘述過程,在故事中間插進了一段表白——十分

有趣的是,這位文化戰士用對女性的崇拜(使人想起了我國的賈寶玉)來表達他反叛封建勢

力的決心:“我天生是個多情種子、護花使者,從我小時候懂事起,就立誓要把整個兒心靈

獻給你們”,“我現在這份意志就格外堅決了”。緊接著這一表白,他寫出了全書思想境界

最高的一個愛情故事:“綺思夢達殉情記”(第四天故事第一)。義大利近代著名文藝評論

家桑克提斯(DeSanctis;1817-1883)曾把《十日談》和但丁的《神曲》(Divineedy)

並列,稱之為《人曲》(Humanedy)。人間百態、形形色色的人物,都進入了作者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