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過會在金川縣遇到陸雲門。

誰能想到呢,煊赫至極的的燕郡王的兒子,長安城最是清流的麒麟少年,竟會跑到金川縣這種僻野窮地、填一個下品譯語人的空子?

可仔細想想,這又的確是陸雲門會做出的事情。

無慾無求、坐樹不言又梅妻鶴子的陸小郎君,不愧是她自八年前起便最討厭、最不想見到的人。

可是最近,她改變主意了。

她想見他。

只騙李忠多無聊啊,跟穎悟絕倫又清心寡慾的小郎君玩一玩,那才算有趣。

阿柿低下了頭。

她梳著雙螺髻,穿著件蔥白色圓領的小衫,垂下纖細後頸的模樣宛如一枝從玉瓶中探出的、顫悠悠的白色小花,柔弱又輕嫩。

“我果然很沒用。”

她一臉自責地咬緊了牙關,抬起烏黑的眼睛,望向滿面駭然的李忠。

“你肯定已經看出來了,我從來沒殺過人,就算心中再恨,也沒辦法真的對你下手。”

卡。

輕微的一道聲響。

地道的門板被撬開了。

“你去認罪。”

她打定主意般看著李忠,“去承認你因為瘋病,殺了許多……”

“我沒瘋!”

逐漸劇烈的頭痛讓李忠混沌不已,耳邊層層疊疊的鬼聲和人聲更近更響了。它們吵得他想不清楚也聽不明白,渾身奮力卻動不得身軀,以至青筋猙獰,雙目佈滿血絲:“你明明就能看到鬼!你一定看到了!那個甕壇裡的頭骨,那隻厲鬼,它已經纏上我了!”

啪啦。

是陸小郎君落到了洞底。

他的腰間常年掛著串五顆成排的辟邪紅珠,上面分別刻有五毒。每當他身形大動時,紅珠碰撞,便會發出這種上好的、獨特的悅耳聲。

那串五毒珠是她阿耶為七歲的陸雲門親手篆刻的。她想要,纏著阿耶央求了好久,卻還是沒得到,所以記得格外清。

“李忠。”

圓臉的小娘子嘆了一口氣。

“我其實是個不善言辭、性子又悶又靦腆的人,這次撒謊,我下了很大的決心,很拚命地去演,才騙過了你……”

“我其實見不到鬼。”

她直視著李忠,說出了再真不過的實話,“我的這雙眼睛,從來就沒看到過鬼。”

“不可能……”

每顆被阿柿壘起的頭顱都正朝著李忠,融在朽骨眼眶中的光亮,彷彿無數雙來自幽冥的眼睛,催得李忠麻痺的身體更加冰涼,如同被冰灌喉。

他感覺自己的頭骨也在一點點如碎冰般裂開,裡面滾燙的漿液卻灌進了喉嚨,讓他聲音抖喘得想要嘔吐:“那隻貓,梨孃的案子,小柳枝說謊,還有好多事!你分明全說準了!”

哇。

他居然還在相信有鬼。

阿柿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那是……”

她的幾根手指纏在一起,似乎很糾結。

最終,少女下定決心。

她認真地、甚至有點嚴肅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瞞你。”

讓我來重新編一個故事。

編一個已經鋪陳了許久、專門為陸小郎君而織的故事。

少年急卻輕的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

就快要接近最後的一個拐角了。

阿柿盯著李忠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我、是、重、生、的。”

26

“我、是、重、生、的。”

聽完阿柿的這句話,臂託白鷂、手握羊角匕首的鵲衣少年便現身洞腔。

正如阿柿所說,心意堅定的陸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