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賀炎最討厭的人,一個是賀裘:不知好歹的弟弟;一個是張霞:陰陽怪氣的主,無論何時,每當賀炎放學回家,張霞總是會問出那兩句亙古不變的話,“學得怎麼樣?”

“學的內容簡單不簡單?”

賀炎的回答通常就只有一個“嗯。”

倘若遇到考試,那便還得再加兩句,“考完試了?題簡不簡單了?”

“感覺能考多少分了?”

成績出來再加兩句,“成績出來了,考得怎麼樣?”

“進步了沒?”

……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張霞是在對賀炎說話,語氣裡總帶著一種陰陽怪氣的意味,也不知道她是無意還是刻意的,反正賀炎聽了是很反感的,總感覺張霞在話裡有話,但張霞同賀炎以外的人說話時,從來不會這樣——包括賀裘。

所以從初中起賀炎就不怎麼喜歡和張霞說話了。

至於賀裘……

賀炎可以不認這個弟弟嗎?

每當在外面聽到別人對賀炎說:“你弟弟怎麼怎麼樣了。”“賀裘是你弟弟?”“我看見你弟弟……”時,賀炎總會忍不住去翻白眼,其實賀炎並不是太在意麵子,但就是聽不得別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自己所謂的家人。

因為……

賀炎並不覺得他們能被自己拿得出手。

倘若是辛勤勞動的農民也罷,賀炎將為之自豪,可是賀炎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賀守是一個打工人,張霞是家庭主婦,夫妻兩人是日思夜想地望子成龍,所以從小到大沒少在賀炎耳邊說那些勵志故事,也沒少給賀炎灌心靈雞湯。

以至於後來賀炎在別人耳朵裡聽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胸口連氣都喘不上來,胃裡陣陣翻江倒海。

作為窮人家的孩子,賀守和張霞牢記“寒門出貴子”的“優良”傳統,利用一切可以鼓勵賀炎好好學習的機會,爭分奪秒地給賀炎灌“學習是唯一的出路”這種劣質話術。

……

一零年左右的時候,賀守拖家帶口從農村搬來的上江,那個時候很窮,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臺老式的大頭電視機,所以賀炎和賀裘的樂趣就是天天守著電視機看。

但就因此,兄弟倆鬧矛盾了,因為想看的臺不一樣,所以賀裘天天就和發了瘋似的找茬。

當賀炎上幼兒園的時候,賀裘還在上學前班。

賀炎不懂幼兒園和學前班的意思,但這裡的兩者不是同一件事。

學前班,就是一個三四十來歲的婦女在上江的一個小衚衕裡開的班,用來教最基本的算術,那個時候,不知道張霞從哪裡偷聽來的,說是上江有這麼一個人間煉獄,所以在打聽清楚後,就火急火燎地把賀炎送了過去。

在別人家的孩子還在小鎮上奔跑的時候,賀炎已經坐在枯燥無味的教室裡學習沒用的知識了。

但張霞似乎並不打算把賀裘也送來——因為沒錢,只夠一個人來。

所以對於張霞,賀炎真的恨透了。

……

後來賀守開始找工作掙錢了,大約是賀炎五歲還是七歲左右吧!賀守用工資買了一部最便宜的智慧手機,那天下午兩個小孩圍著賀守和張霞,都想見識一下這個新傢伙,看著賀守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鬥地主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一邊的張霞也羨慕了,只是家裡窮,只能買得起一部手機,當然也買得起兩部,但是如果再買一部的話,這個月就沒錢吃飯了。

張霞失落地翻開了自己的老年機,一言不發,在巴掌大的黑磚頭裡翻了翻,找到了一款“貪吃蛇”的遊戲,張霞也就只能自己玩了。

窗外暮色漸濃,小鎮上空濛了一層憂愁的色彩,那是獨屬於窮人家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