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田院老老小小人人分了兩塊點心的第二天,縣令顧明揚帶著兩名工匠將福田院裡裡外外都看了一遍,邊看邊用尺丈量,還在圖紙上塗塗畫畫,最後三人更是與福田院新上任的院長關在房裡密謀了整個下午。

他們要做什麼?

“會不會是想拆了福田院?”

這個猜測由福田院裡年紀最大的勞大爺提出,並很快得到其餘諸人的響應。

“一定是這樣,難怪好心給我們的吃點心呢,感情就是斷頭飯啊。”

晚膳前,一眾人早早等在膳堂裡,一邊等晚膳,一邊閒話家常。

哦,他們都沒有家,能說的也就是福田院這一畝三分地上的事。

預想太過悲觀,已經有眼窩淺的開始眼淚汪汪,哭訴自己的不幸,講怎麼白髮人送黑髮人,講怎麼居無定所,講好不容易能進福田院混吃等死,這下也成了泡影。

來這裡的哪一個不是無兒無女,父母早亡的,衛奶奶的哭訴十分有感染力,就連正在搬運吃飯碗筷的小雨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抹了抹微紅的眼角。

“如果福田院關門了,咱們能去哪呢?”拿著抹布擦拭鍋臺的小蝶,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倚在鍋臺邊上一臉茫然。

“別亂想,不會的。”刑昭昭的聲音透過蒸籠升起的白煙,帶了兩分不真實的飄渺,“鮑大…… 院長,還要說要辦學堂呢。”

聽到這句小蝶的心放下一半,卻仍是不能盡信,於是扭頭問一直沉默的範大嬸,“範大嬸,是不是真的?”他相公是管事,總會比旁人早知道些內幕。

範大嬸卻心不在焉的發著呆,直到小蝶問第二次才回過神,她抿了抿唇,乾巴巴的擠出一絲笑容,“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事的。”

她這回答與小蝶的提問風馬牛不相及,可是小蝶畏於她的神色,也不敢再問,廚房內一時陷入詭異的安靜中,隔著道牆的膳房卻是哭聲不斷,吵得人心煩。

刑昭昭從牆上的內窗探出頭道:“根本沒有的事,你們不要胡說。”

她的聲音淹沒在亂糟糟的人聲裡,她不死心又吼了一聲,這一次才稍顯成效,那些哭哭啼啼的人止住聲,淚眼模糊的望向刑昭昭,最後哭聲話化為一聲帶著顫聲的詢問:“你怎麼知道?”

刑昭昭哪裡會知道,她只是單純的不相信,像鮑奇羽那樣好的人會扔下他們不管,但這種曲折的小女兒心思怎好昭然揭示,她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漲紅了臉,含糊道:“福田院是朝廷開設,怎會輕易關門?”

“那顧大人帶人量來量去是要做什麼?”勞大爺氣咻咻道,雪白的鬍子隨著他胸膛的起伏而一跳一跳,也帶了怒意。

刑昭昭又詞窮,拼命回憶著鮑奇羽與管事們的對話,忽的眼神一亮,“或……或許是要修繕咱們福田院也不一定。”

眾人原也沒什麼主見,多是聽風就是雨的性子,聽勞大爺猜測要拆福田院就憂心哭泣,聽刑昭昭講要修繕福田院就喜笑顏開。

“對啊,對啊,我住的房子一下雨就漏水,早就該修了。”

“還有我的那間,光被子就泡壞兩床了,不但漏雨還漏風,房裡長年不見太陽,陰得我骨頭縫都疼。”

大家很快話題就轉移到對福田院的抱怨中,既有房屋年久失修,又有飯菜總是寡淡無味,忽有小孩子大聲道:“要是總能像那日那樣吃肉就好了。”這話立即得到大家的響應,然而吵吵兩句又陷入沉默,便是普通人家也不能總是吃肉,更何況他們,這群被人拋棄的人。

小小的紛亂終於在晚膳前結束,倒也不單單是刑昭昭的功勞,而是他們突然想到,即便福田院真要拆除,他們也別無辦法。

人嘛,當然要習慣認命,才不會總是失望。

鮑奇羽是在晚上睡前才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