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錢真是個好東西。

當你想把什麼扛在肩膀上的時候,那重量,是會越來越重的。

她再一次感受到的,不只是貧窮,是一腳踏在上流社會以為一切將迎刃而解卻還是被過往拖拽得站不穩走不動的無力和憤怒。

她第一次萌生了靠紀伯恩為自己做些打算的心思,她認識一個朋友,和一個藝術家認識,那人是突然發跡的,之前窮困潦倒,後來因為一件作品獲了獎,慢慢有了自己工作室,還有不小的名氣。

據說年輕的時候犯過錯事,傷了一個女人,後來聽說那女人懷了孕,嫁了個貨車司機,生了個女兒,過得不好,他一直懷疑那女兒是自己的,但沒有證據,想打聽一下,如果真的是,想把孩子認回來。

來事務所諮詢,把孩子要回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趙詩音私下裡聯絡了他,得知他願意花大代價認回孩子,於是表示自己願意幫助他,開了一個不小的數給他,藝術家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

他如今孤身一人,因為私生活不檢點,得了愛滋,身體已經不行了,大約到了生命盡頭,想找一些溫情,或者說寄託。

趙詩音當然沒有那麼大能耐,用的是紀伯恩的人脈和路子,紀琛那年剛剛到紀家沒多久,站不穩腳跟,但已經慢慢露出了獠牙,他身上有著紀伯恩的影子,冷酷、無情,殺伐果斷。

他恨紀伯恩的風流,大約是討厭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繼而討厭這種非正常的戀愛關係,對紀伯恩以及紀伯恩的床伴總是抱著幾分厭惡和敵意。他發現了趙詩音的小動作,於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紀伯恩很少去關注她在做什麼,偶爾的越界只要不過分,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對紀琛很縱容,那種縱容是她後來才發現的,紀伯恩願意給紀琛他想要的一切。

趙詩音已經找到那孩子了,遠遠地在巷子口見了一面,還沒來得及確認,被紀伯恩警告了,他們的關係提前結束了,原本答應她的事務所和別墅照常給了她,但是她沒有轉手事務所和賣掉房子的權利,那是她的資本,也是她的囚牢。

離開了紀伯恩,原先很容易得到的東西,慢慢地也變得不再容易,甚至困難,從前的人脈她以為已經牢牢握在自己手裡,但其實從來沒有,很快她就不得不回到以前的生活,心卻回不去了,由奢入儉是件很難的事情。

外婆二次腦溢血救回來之後,慢慢有了老年痴呆的跡象,變得像個孩子,因為眼睛不方便,生活已經徹底不能自理。繼續住在療養院,費用驚人,很快她已經承擔不起,她起過重新回到紀伯恩身邊的念頭,但即便她在紀伯恩身邊待了那麼久,其實從未進入過他的世界,她就連聯絡他,都沒有門路。

她把外婆從療養院接了出來,和自己一起住,她不得不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她,那個印象裡慈祥又溫和的老人,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

很多時候,她感覺到生氣,氣她總是無意折騰她,氣自己心軟給自己添的麻煩,氣這該死的操蛋的生活。

後來,有一次,外婆再次偷偷跑出去,她眼睜睜看著外婆絆倒,她本來能去扶她,但她漠然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第三次腦溢血,剛送到醫院,已經斷了氣。

她似乎感覺到自己鬆了一口氣。

她在外婆口袋裡摸出一袋糖,是她小時候愛吃的那種。

她小時候外婆帶她,沒有錢,嘴巴總是很饞,外婆會買一種廉價的糖哄她,那種糖其實並不好吃,但因為即便很廉價也不能經常吃,所以總是很渴望。

大約偷偷跑出門就是為了給她買糖,那段時間她工作不順利,總是發脾氣,或許是為了哄她?

不得而知,且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她在醫院的走廊裡忽然覺得茫然,悲痛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