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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知道?好,我告訴你,你在東亞系呆下去,就是發展東亞系的障礙,東亞系不發展,我也沒什麼前途。”她也冷靜了,不,不是冷靜,而是冷酷,“還有,我籌劃到中國之旅,目的是要柯瑪知道我,為我的永久聘書鋪路,不是要他知道你!”最後一句,她是咬牙切齒說的。
氣過了,發洩過了。巨怒之後的疲累使如真幾乎支撐不住,想笑,苦笑。想哭,痛哭。但她控制住了,因而把臉容扭曲得都變了形,但是那雙眼睛裡除了仇視與不屑之外,沒有一絲惋惜。她也逐漸恢復了平靜,一種疲憊後的,囊中被掏空後的平靜。“世事真難預料呵,”她說,與其是對對方,不如說對自己,“定一個方案,照著方案的步驟走,以為一定會走到那個定好的目的地,唉,也許走到了,最怕是那個目的地竟是錯的,或是不見了。人事更難預料,以為是朋友,卻變成仇敵,以為是最親的人,則變作陌生人。”她一面說,一面向門外走去,忽然發現手裡僅提了一隻公事包,而忘了勾在椅背上的皮包,忙折轉身,正看見次英昂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向她自己的辦公室。如真取了皮包,關熄了燈,鎖上門,轉身正遇上次英盯著的眼睛。如真頓了頓,當然不能說再見,因為不見得會再見,也不能說後會有期,很可能是後會無期,所以,眼睛從她臉上掠過,走了。
她剛要去開門,志純已從裡面把門開啟,“媽,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如真一看錶,呀了聲說:“開會,沒想到這麼晚了。”
志純對她的臉仔細研究了半天:“媽,你沒事吧?”
“沒事呵,怎麼啦?”
“你臉色好難看哦!是不是餓了?”
“可能是吧。”她苦笑了一下,孩子畢竟還小。“弟弟哪?爸還沒回來?”
“志綏在玩爸剛給他的橄欖球遊戲,爸當然沒回來,”她隨著母親去起坐間:“你不在,爸回家愈來愈晚了,打電話去,總叫我們自己先找東西吃,他一下就回來。昨天,小綏幾乎要吃那盒發了黴的餅乾了,媽……”
如真輕撫了下她的長髮,兩星期不見,好像她又長高了些,她一定會像她父親,瘦高型的。她知道那一聲媽底下一定是:“幾時搬回來呵?”現在這種心情,她是無法思考這問題的,於是她柔聲說:“東西收拾好了嗎,乖?”
志純十分乖巧,知道母親累了,也不嘮叨,即去敲志綏的門:“嗨,媽來接我們了,叫你理包,你理了沒?”
若愚恰在這時回家,放下公事包,脫了陰晴兩用的雨衣,換了便鞋來起坐間:“你剛來?”
“唔,院長臨時召集會議,沒想到會那麼久。”
“哦,有什麼特別事務嗎?”
這是她搬出去之後,夫妻交談得最長的一次,她朝他看看,也看不出異樣,他是極少顯露內心感覺的人,她自然知道,所以她說:“一點系務,好像他有意要我繼續教下去。”
“哦。”他取出菸斗,慢條斯理地裝、按、點、吸,叭叭兩口之後,說:“這倒是好訊息,對你,對我。”
她訝異地對他望著;他又叭叭吸了兩口,說:
“假如我們決定分居,你有點進賬,我的負擔總要好些,是對我的好處。繼續教,至少你同學校保持聯絡,是對你的好處,不是嗎?”
孩子們各提了小包出來了。如真再一次控制住自己,說:“我們走吧。”
尾聲
如真到大廳一角的註冊處拿了她的名牌,別在她絳色的亞麻質的套裝上衣衣襟,取下墨鏡環顧一下大廳,沒看到一張熟人的臉。她翻開剛領到的會議程式表,想找一個她較有興趣去聽的小組討論,倒有幾個,她檢視了會議室的號碼,決定先去聽“紅樓夢中的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