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程度就會立即大減。你即使開口不提官職,只說是老師、講師、醫師、技師、專家或者演員、琴師等等,鄉民們的目光裡就會放出異樣的光彩。

母親,正是在這種文化氛圍裡薰陶出來的一位普通女性。她今年68歲了。我還能聽到多少次她那細弱而緩慢的呼喚呢?鄉親們這種古樸的心態又與目前的時尚有多少相通相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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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捲兵書

軍旅半生,兵書讀過幾卷,文韜武略略知一二,但刻骨銘心的那捲兵書,當數《軍旅攬要》了。

20多年了,當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漆面斑駁的方桌上,擺好了酒菜,紅薯酒沖鼻的香味升騰在小茅屋,煤油燈大放光明。這不啻於後來參加的各類大宴。

“侄兒,明天開拔?”

“到縣上集合。”

“行裝打點好了?”

“到城裡就發。”

“你投軍報國了,喜事一樁!叔父靠工分吃飯,家貧如洗,沒啥可送的。今夜送你兵書一卷,操典之餘,反覆詠誦,會有好處。”

我心裡一怔:程文叔,你在國民黨軍隊裡當過排長,又帶兵打過惡仗,1957年鬥你時,那個又兇又狠的“王同志”鞭如雨下:“交出兵書來,不然打死你!”你卻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兵書,在鄉親們心裡成了謎。今天你要送的莫非就是這神奇的兵書?

你長長的目光望著我點了點頭。說來也怨你了:抗美援朝戰爭爆發那年,你挑著“八股繩”回家鄉。本來,你這些年在外幹啥,誰也不很清楚。可是你對膝下3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生悶氣,隔三差五喊叫:“牝馬上不了疆場,要你們何用!”隨後,你又莫名其妙將她們女兒氣十足的名字改為“程鎮”、“程山”、“程寶”。改就改了唄,你要故作高深地對人講:“為啥改得不好?哪朝哪代沒有‘鎮國寶’?哪山哪嶺沒有‘鎮山寶’?要是婆娘不死,再生一兒,就叫‘鎮山寶’!”別人說:“別胡說了。‘三千斤’還不能給你送終?”你詭秘地回答:“我那捲兵書傳給誰?”

正是這些惹出了禍事。“王同志”宣佈你右派罪行時說:“鄉親們,想一想!‘鎮山寶’多新鮮的名字:這就是要保‘蔣中正’、‘孫中山’的江山,為他們反攻倒算準備後備力量!還有,他始終不交的那捲兵書,八成是蔣中正頒發的!是用來教人打共產黨的!劃右派該不該呀?”臺下一片掌聲。

今夜,叔叔要送我兵書,多種滋味湧上心頭。我膽怯地問:“那書在哪裡?”他一睜惺忪的醉眼,說:“稍等!”隨即緩步向竹樓爬去。不一會兒,就聽樓上有響聲,那是從草屋的頂棚上傳來的。又一會兒,他就捧著一本發了黃、邊沿已經磨光的線裝書穩步向我走來。我伸手去接,他並不立即就給,卻神情莊嚴地說:“傳書於人,這是天意。你得對天發誓:苦讀深研,不負先賢!”我重複一遍。他又說:“再發誓:深明國艱,文韜武略,馳戰沙場。”

我犯虛了,對一個曾經是偽軍官、“真右派”的階級敵人,能發這誓嗎?他看我額冒虛汗現出為難之狀,頓時火了:“我當年也是在臺兒莊打的外國鬼子呀!狗日的日本矮子,犯我河山,不打他打誰?”隨後,他緩和了口氣說,“自那場惡仗後,我改行經商了。要不是那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我回來幹啥?眼下世界也不安寧,傳你兵書,還不是為你今後有出息!”說著,他泛紅的眼眶裡淚珠在打轉。

我不忍心他眼淚滾出來,一狠心照著宣了誓,忐忑不安地接過兵書,但觀扉頁上寫著“不識天文不為相,不懂地理不為將”。其目錄為“地理篇”、“氣象篇”、“水文篇”、“急救篇”……全是他用蠅頭小楷寫成。再翻內容,大多從《孫子兵法》、《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