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倆口生矛盾時卻總是站在兒子一邊。昨天兒子一回村就趕到衛生所看孫女時,老太太就本能地意識到這村這家是再也留不住他了,她沒責備兒子一句,只是含著老淚提醒兒子,若真的往上海去,就找你姑父,有他照顧你,媽才放心……那時候狄慶槐懷抱女兒望著老媽,淚如泉湧。

用不著走什麼過場,瞿志平一進門便開口了,苦口婆心地試著最後一次勸他:

“慶槐,聽我一句話,給老頭兒認個錯,再寫個檢討,然後把嫂子接回來,—個家又團團圓圓的了……何必硬要一條死衚衕走到底?”

狄慶槐抬起頭:“志平,我今天就跟你說實話吧,這條路,我是遲早都要走的。就算我和玉貞沒這回事兒,我也會找機會找藉口走的!”

瞿志平沉吟半晌,終於問:“慶槐,說到底,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也許……是這樣吧,但這不能怨你,志平,”狄慶槐神色十分真誠,“原先在村裡、在廠裡、在公司裡,我是誰也打不上眼的,可是你一回來,我就再找不到這種感覺了。我不得不承認,跟你比我各方面都差一大截,你一回來,我就曉得在狄家灣我算完了,沒我的戲了,我該離開了……只是一直輸不下這口氣,也一直在找一個理由。我們中國人幹什麼事不都要講個名正言順嗎?愛誰不愛誰,都要有一個理由,走與不走,也得有個理由……不過這理由得我自己來提供,我不能叫誰硬趕我走!”

瞿志平沉思了好久,然後短促地說:“好吧,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再勸你了,多保重。”

說著他轉身向門口走去。不料狄慶槐又叫住了他:“志平,我這一兩年做下的事,確實對不起狄家灣的父老鄉親,也對不起我家的人。不過說到底我還是狄家灣的人,出去之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像狄炳根那樣只會自己撈錢,有機會我肯定還是要為我們公司做些事的,我保證……”

瞿志平忽的覺得又有幾分希望了,急忙拉住他:“慶槐,這麼說何必走呢?還是留下吧,秋雲已經原諒你了,這事很快就過去了……”

狄慶槐使勁兒搖頭:“事到如今,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去留了,昨天停車場你知道,玉貞現在已經不是公司的人了……她這樣子怎麼好回老家去,她在狄家灣無親無故孤單單的一個人,她今後怎麼過?是我害了她,錯就錯到底吧,我得把這個責任承擔起來……我走後,秋雲和孩子,就拜託你們照顧了,告訴我爸,有機會也讓她在公司或者哪家廠子裡謀個事……”

說著,這漢子有些哽咽了。瞿志平還能說什麼?瞿志平什麼也無法說。人到中年,中年男人,肩上擔著千斤重擔,家裡廠裡公司裡,父母老婆孩子,方方面面要應付要照顧,忙中偷閒好不容易偷著樂一下,卻得準備承受更大的壓力,一不留神就可能粉身碎骨……他不知道自己將來到了慶槐這個歲數,是不是也會活得這樣累。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於是他就這麼呆呆地立著,昏暗的燈光,把這個年輕人印在牆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狄慶槐也不再說話,收拾好東西,最後環顧一下屋裡熟悉的一切,出了家門。

跟著他出來的瞿志平,幫他鎖好了門,忽然不知怎的,他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冒了出來。他想送送他,狄慶槐卻拒絕了,扛著他的行李箱,大步走去。

通往鎮上的路,彎彎曲曲穿過燈飾廠廠區。狄慶槐大步經過備料車間門口時,看見三輛裝滿了廢舊鋁、銅合金型材的載重汽車,停在空地上,工人忙碌著,吊車正在卸貨。他本能地停住了腳步,留戀地看著這一切。

然後又本能地看出毛病來了。他扔下箱子快步走過去,攔住了正在牽拉鋼繩的幾個工人,讓他門停下。他們就聽話地停下了,狄慶槐指著那堆貨問,這些破爛兒卸下來做什麼。工人們七嘴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