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絕不會感到寂寞,至少有半打小妞陪著老人家玩,這就是香山先生的大智慧了。因此,他能一直活到七十四歲高齡。而元稹,始終懷抱東山再起之心,始終冀圖重獲聖眷之想,心急如焚,輾轉反側,最後,終於走上穆宗皇帝那樣的不歸之路,因求長生,求雄壯,服藥不慎,飲丹中毒。於公元831年(大和五年)七月間,暴卒於武昌任所,享年五十三歲。

一個詩人,一個作家,只要陷在非其所宜的官場渾水裡,想要保持清純的文人本色,想要追求高尚的道德情操,這種鬼話,說給誰去聽,也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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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何以《秦中吟》(1)

應該看到,憂患意識,這種絕對為政治或政治化的創作衝動,是中國文學的強項。這種為外國人所不屑的政治,所看不上的的政治化,其實正是中國文學的特別之處。

文學,其實只有兩類,一是為大眾的,一是為小眾的。而為大眾的文學,那種對於社會,民族,國家,人民的現實主義關懷,正是中國文人的傳統精神所在,創作生命所在。也是支撐中國文學史的最堅實的脊樑。

唐代詩人白居易元和六年(811),或稍後間,寫了《傷唐衢二首》,悼念他的亡友。第二首中,談到了他自己所作組詩《秦中吟》的創作緣起。

憶昨元和初,忝備諫官位。

是時兵革後,生民正憔悴。

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

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

貴人皆怪怒,閒人亦非訾。

天高未及聞,荊棘生滿地。……

談白居易,不能不談他的這些諷諭詩,而談諷諭詩,不能不談他的這組直陳朝政弊端,逕指吏治窳敗,深刻反映現實矛盾的代表作。就以其中《輕肥》一首的結尾句為例,“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一個國家到了這樣天昏地暗的地步,這個統治者,這個政權,還有得救麼?

能夠大聲疾呼地寫出社會的黑暗,這是詩人的勇氣,也是文學的勇氣。所以這組極具批判精神的《秦中吟》,其振聾發聵的意義,在當時,引起朝野強烈反響,是想象中事。幸好,唐代不那麼喜好迫害文人,不那麼熱衷於文字獄,倒沒有把白居易抓起來,算是他的萬幸。

不過,為文之人,成功於文,得意於文,獲罪於文,敗落於文,這個怪圈往往逃脫不出。這組引起京師大譁的詩,不但影響到他正在上升的仕途,也為他稍後逐出京城,謫為江州司馬,埋下伏筆。

其實,這首詩,或這組詩,說實在的,寫得挺白露,挺率意,挺淺俗,挺不講究含蓄,純從詩的角度考量,除了主旨的積極意義外,在美學價值上絕不能算是上乘之作。但當時的老百姓愛讀,嗣後的老百姓傳誦,不管怎麼樣,《秦中吟》,對罪惡政權及其統治者的控訴,證明詩人的心和老百姓的心,是緊密聯絡在一起的。衝這一點,便知道在中國大多數老百姓的眼裡,什麼樣的詩最具有永遠強大的生命力了。因此,你可以覺得這組詩,其實沒有什麼深奧,但是,“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這十個字,對你心靈的衝擊,震盪,震撼,驚動,肯定是非同小可的。

說到底,中國人欣賞文學,或者,中國的老百姓對於文學的觀點,是不能拿高雅的西方文藝理論標準來套的。這就如同桔子一樣,淮水以南為桔,過了淮水,則為枳,地域不同,口味也相異。數千年來,中國人的閱讀,被訓練得已經習慣於“文以載道”。老百姓拿過來一篇文章,一首詩歌,他在享受閱讀美感的同時,也在期待作家或詩人要灌輸給他的“道”。

這使那些受過西方文學訓練的紳士淑女,閒人雅痞,挺惱火,挺憋氣,搖頭不迭,嘆氣不已。不是他們或她們不想與民同樂,而是民不吃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