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就是在每天睡覺之前喝上幾大口苞谷燒。這是一種酒精味很衝的劣質白酒。喝了這種酒,紙片兒就可以專心睡覺,從而得到真正的安歇。每天夜晚,紙片兒上床之前都要喝上一杯烈酒,她的臉頰帶著醉態的嫵媚和疲乏睡去,那種神經質的眼神、動作以及過敏的表情反應都變成麻木的寧靜。 整整一個夏天,紙片兒與烏克都是在這種醉意朦朧中度過的,在流動著藍顏色的深情與純淨中過去。他們的故事,一直延續到炎熱悄悄消失的時候。可是,接踵而至的帶著涼意和霧氣的秋天便奪走了這一切,把他們從溫情里拉出來。 從十月裡那個光禿禿的荒涼的夜晚以後,紙片兒重又掉進憂鬱和虛空中,白茫茫的一團團霧氣從此包圍了她。 就在那天晚上,紙片兒也許是預感到了什麼訊號,渾身顫抖得很厲害,她蜷縮成一小團,發白的嘴唇冰涼冰涼,心口上的小鑼吵得她無法入睡。單腿人烏克給了她許許多多的撫慰,她還是不能安靜下來。最後,她猛喝了兩杯烈酒,就昏睡過去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已是三天以後。那天,太陽已升得老高,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外祖父的寬敞的房間裡,躺在自己原來的小床上。她神思恍惚,彷彿聽到輕輕飄飄的一個老女人和一個老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說了些什麼她全然沒有聽到。但是她知道那是外祖父和母親。 後來,她得知了那天夜裡的一切。 那天夜裡的事,她只記得夜闌人靜的時候,她剛剛從焦慮和一陣陣針扎似的心口疼痛裡寧靜下來,她感到自己在一潭清涼柔軟的湖水上漂浮,那水質清香纏綿,拍打著她的身體,連最細微的部位彷彿也得到一種輕柔的壓力……正在這時,她聽到一陣轟鳴的貓叫,聲浪此起彼伏。然後,她就覺得自己被一條船似的東西託走了。半途中,她好像記得自己睜開過眼睛,身邊是一片閃爍的繁星和空曠氣息,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又昏睡過去。 就在那天深夜,紙片兒的外祖父在蓄謀了整整一個夏天之後,終於開始行動了。他像一個風度翩翩的大將軍,拄著柺杖,率領那群肥頭大耳的貓,從鎮東邊悄悄摸到鎮西邊。貓們走路無聲無息,像一群黑影在移動,輕巧得人不知鬼不覺。貓們與紙片兒的外祖父感情至深,非常體察他的心意。它們隊伍整齊,昂起腦袋,彷彿一群小老虎,在進軍途中沒出一點亂子,甚至連正在患傷風感冒的貓也沒咳嗽一聲。很快,它們穿過了空蕩蕩的鎮子,來到古廟外邊的空場上。這時,天上的星星白得耀眼,像一隻只晶亮的玻璃球,把黑黢黢的土地照得白光燦燦,只見貓們踏起的塵埃在空中游移翻滾。紙片兒的外祖父站在佇列前邊,俯身環視一下陣容,然後把三個手指頭插到嘴裡,發出一聲刺耳的口哨。於是,貓們衝進烏克的茅屋,團團圍住他,然後從頭到腳無一處漏掉地撕咬起來,從床上咬到地上,從屋裡咬到屋外,戰役只進行了十分鐘,單腿人烏克就血肉模糊地動不了了,他身上所有的血管全部被咬斷。 這些事,是紙片兒經過三天昏睡以後從外祖父與那些貓的對話中得知的。這種超越了死亡本身的精神幻滅把她徹底擊垮了,她整天處於昏睡狀態,那張慘白的臉使人感到她身體裡沒有一滴流動的熱血。她躲在沒有陽光的地方邊睡邊捏泥人,沒有話,也沒有流淚。 天氣涼爽下來,汙水河兩岸蒼蠅的營營聲消散了。鎮子裡的各種古怪的樹木漸漸失去活力,軀幹開始扭曲,葉子黯淡發灰。整個鎮子被一種陰鬱所籠罩。 紙片兒再也沒有去鎮西古廟裡那間茅屋。她被一種恐懼緊緊懾住。在那種像裹屍布一樣冷酷的白天裡,她僵硬地佇立在木屋前的石階上,兩隻交叉著的骨架清晰的手,壓在心口上,向鎮西長久地張望,細細地察看天空掠過的每一隻飛禽,特別是看看有沒有兀鷹在古廟上空盤旋。她那因整天昏睡然而又沒有得到真正安眠的眼睛蒙著一層滯呆的憂傷。 一直到鎮子裡瀰漫起一股腐爛的臭味,人們才嗅著鼻子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