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想看我嗎?我來了,墨存,睜開眼。”

他全身顫抖著,此時此刻,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半響,才聽見自己的聲音,竟然以前所未有的怯弱,小心地問:“我若睜眼,你不會消失?”

“當然。”那聲音低低笑了,道:“從今往後,我都不會消失,再不會了。”

第29章

蕭墨存徐徐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跟前那人,眉目硬朗,眼神灼灼,微翹的嘴角,滿臉的溫柔,似乎滄桑遺憾,俱不曾發生,似乎痛苦劫難,俱不曾阻隔。

他渾身戰慄,閉上眼,又睜開,這一次不再是夢境,不再是幻想,那人真實在著,那雙眼睛真實地望著他,內裡如常般有滿溢的款款深情;那握著他的手有力卻又情意殷切;順著那雙厚實的大手往上端詳,肩膀寬闊,懷抱和煦若春日暖陽,身影魁梧若巍峨之山。

真的是沈慕銳,曾經以為天人永隔的沈慕銳,活生生的沈慕銳啊。

他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面具之下,沈慕銳這張臉的時候,心裡有何等悸動。他當時就有種感覺,對著這樣的男人,你只會情不自禁地信任他,情不自禁地追隨他,情不自禁地為他拋頭顱,將一腔熱血傾灑而出,情不自禁地信奉,他這樣的男人,便代表了你心底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激情和雄心壯志。這樣的男人,生來就是頂天立地,豪氣沖天,堅若磐石,他若愛你,若對你一往情深,誰人能夠不為所動,誰人能夠抵擋得了?

只是,看著他,你如何能想象,這個全心信奉和追隨的領袖,卻能為了組織大局,將你捨棄,任你喪命敵軍刀下而不為所動;這個生死相隨的愛人,卻能為了他的事業和野心,將你瞞騙,任你深陷殘酷的權謀鬥爭而不施援手。

最無法想象的,是這個人,明知自己愛他至深,明知自己上天下地,唯獨牽掛他一人,卻忍心將計就計,忍心瞧著自己纏綿病榻,忍心配合著皇帝的用意假死,忍心令自己落入無窮的自責、無望、痛不欲生的苦痛中。

然後,劫後餘生一樣的重逢,他態度輕描淡寫道,你受苦了。

你受苦了,此後,仍由我來護你。

於是,那些苦就因此而平復了嗎?

於是,那支離破碎的信任,就能因此而得到救贖了嗎?

蕭墨存在這一刻,心中百味交集。他很想嘲笑,很想諷刺,很想指著沈慕銳的鼻子讓他滾,很想控訴,討伐,責難,很想問他,作為那場變故最大的贏家,他是否真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他是否真的覺得,活生生的人命,抵不上他的野心和抱負?人心硬生生裂成碎片的痛苦,真的能被勝利的瞬間喜悅給完全抵消?將一個人,從熱愛生活逼到生無可戀,真的,沒有關係?

可是突然之間,一陣虛軟無力襲上心頭,對著這樣一個人,他能說什麼?能問什麼?一切早已成定局,所有死去的人永不會復生,所有的傷痛,仍然捂在心頭,一任流血潰爛。蕭墨存兩世為人,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覺得語言蒼白無力,覺得話語失去意義。他張著嘴,卻問不出哪怕一句話。他忽然覺得,自己拼了命,想要來見這個人,卻在真正見到他的這一刻,卻反倒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

然而,既便如此,愛,卻仍然存在。

這個男人還活著,自己便仍然渴望著他的愛,仍然身不由己,要違背內心的道德,違背做人的原則,去迎合他,去接納他,去說服自己,沈慕銳,也是情非得已。

蕭墨存,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懦夫。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那原本在腦子裡演練了好久的重逢話語,到了此刻,也只是,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

“怎麼了?見到我,只會傻傻流淚?”沈慕銳柔聲道,微笑著觸控他的臉頰,輕輕拭去那上面的淚水,稍一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