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但真所謂‘及其老也,戒之在得’罷,雖然欲得的乃是‘名’,也還是一樣的招了禍。”

“戒之在得”,說來容易,做到卻難。近年來,文壇上有那麼一些人,說寫得不那麼太壞,可以,但絕說不上寫得很好。能力有大小,才華有高低,這本也無礙,但一定謀什麼頭銜,當什麼委員,頂什麼桂冠,擠進什麼排行榜,而奔走競逐,累得屁滾尿流,巴結攀附,功夫全在詩外,為這個“名”,折騰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而且,不知伊于胡底?

也許文人更容易為名所誘,為名所驅,所以,尹嘉銓做出令乾隆爺大為光火的事,也就不必奇怪了。

公元1871年4月,乾隆西巡五臺山迴鑾,駐蹕保定,在籍休致的這位前大理寺卿,按捺不住他的表現欲了。當然,這樣的接駕盛典,侍候過乾隆的他,怎麼能缺席呢?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向北眺望,會不會從大路上飛來一彪快馬,奉聖旨,亟傳老臣尹嘉銓入覲。其實他應該明白,官場是很勢利的,所有冀圖固寵的臣下,只是希望皇帝的眼睛眷顧於他,哪裡願意他老人家出現,而分散皇上的注意力呢?這位道學先生,站在路口,左望不來,右望不到,真是心急如焚啊!

博野位於蠡縣、安國之間,離保定府,要是有私家車,也就幾十分鐘的路程,照老先生退下來的三品官,享受二品的離休待遇,肯定地方政府會給這位京官,配官轎侍候的。要不,他自己去一趟,盡一分老臣護駕之心,人家不會用亂棍將他打將出來;要不,他就現實主義,死心塌地在家待著,只當沒有發生這回事,也就天下太平。四月份,雨前毛尖也該上市了,泡杯新茶,與夫人、小妾調調情,也是怪不錯的養生之道。

可是,名欲燒心,使得他坐臥不安。人老了,就像一個老小孩,很拿他們沒有辦法。這位假道學,去罷,怕人家把他這過氣的官僚,不放在眼裡,主席臺,上不去,貴賓席,沒位置,只能跪得遠遠的,用望遠鏡才能看到聖上。不去罷,這就意味著他真成了在野之人,林下之民,拉架的黃瓜,基本上的無名之輩了,這是他絕對受不了的。又想吃,又怕燙,既自尊,更自卑,那一夜,尹嘉銓光在炕上折餅了。

苦思冥索大半宵,他終於想出來錦囊妙計,為其老爹尹會一請諡和從祀,是個絕好的主意。皇上恩准下來,不但孝子當上了,風頭也出盡了,想到這裡,高興得直搓手。天色露曙,讓下人趕緊為大少爺備馬,火速前去保定府,向乾隆皇帝行宮呈上這份自以為是兩全其美的奏摺,哪曉得名未求著,反倒搭上了一條老命。

其實,皇帝也未必不小人,乾隆一看,你尹嘉銓不來朝拜,不來面謁,竟打發你兒子來,也太荒謬,太囂張,也太目無王法,目無綱常了吧?或許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看到尹嘉銓的請諡奏章,馬上龍顏不悅,面露慍色。“與諡乃國家定典,豈可妄求?此奏本當交部治罪,念汝為父私情,姑免之。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逭矣!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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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之在得(3)

可接下來,看到尹嘉銓請祀的另一本奏摺,打的旗號是請批准本朝的名臣湯斌、范文程、李光地、顧八代、張伯行等從祀孔廟,這當然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然而,發現奏章中這位老先生“名”令智昏,竟敢奏請:“至於臣父尹會一,既蒙御製詩章褒嘉稱孝,已在德行之科,自可從祀,非臣所敢請也”等不遜詞句,弘曆不是昏君,對如此下作,如此無恥的挾帶私貨的邀名行徑,乾隆能不勃然大怒?“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欽此。”

尹嘉銓還在家裡靜候佳音呢?誰知死期已經不遠。

李白的“天子呼來不上船”,馮延已的“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這兩位詩人敢於跟皇帝逗逗悶子,都是有先決條件的,是吃準了皇帝在那一刻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