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霍格高高地坐在馬車帶彈簧的座位上。馬和牛揚起的輕塵籠罩著查理·霍格,他抬頭挺胸在灰塵中行進,眼睛越過牛隊和前面騎馬的人,看著前方。有時候,他用尖細的聲音喊叫著,聲音裡充滿了快樂和揶揄。有時候,他哼著一支沒腔沒調的曲子,和著自己右臂殘肢的擺動。有時候,他突然提高了嗓門,顫抖地唱起了讚美詩,嘎嘎的聲音刺激著其他三個人的聽覺。他們扭身看著他。查理·霍格張著嘴,眯著眼,扭曲的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壓根就沒有看他們。晚上,四個人吃過飯,拴好牛馬。查理·霍格開啟又破又髒的《聖經》,藉著殘存的篝火餘光默誦著。

離開屠夫十字鎮的第四天,安德魯斯第二次看到野牛的蹤跡。

是米勒讓他看的。堪薩斯草原上的窪地沒完沒了,接連不斷。他們剛從一個窪地走出來的時候,米勒在一個小山頭勒韁停馬,招呼安德魯斯。安德魯斯催馬過來,站在他旁邊。

“看那邊。”米勒舉著手說。

安德魯斯順著米勒所指的方向看去。起先他只能看到眼前連綿的草地。然後他的視線落在遠處的一塊在早晨陽光下泛著白光的地方。從他所在的地方望過去,那一塊地方沒有任何形狀,幾乎和周圍綠茵茵的草地沒有本質的區別。安德魯斯轉身問米勒:“那是什麼?”

米勒笑了笑。“我們騎過去,看個清楚。”

他們的馬從容不迫邁著大步穿過草地。施奈德沒有他們騎得快,落在後面。查理·霍格讓牛隊偏轉方向,這樣他就可以遠遠地按照同一個方向隨後跟來。

他們離剛才米勒所指的地點越來越近時,安德魯斯才發現這不僅是一片白地;不管地上是什麼東西,它們是在一片較大的範圍鋪展開來,好像是由一隻超人的巨手隨意撒落在那裡的。快到達時,米勒突然拉住韁繩,下了馬,然後把韁繩繞在馬鞍頭上,這樣馬頭只能向下弓著。安德魯斯照米勒的樣子做了,然後走到米勒旁邊。米勒站在那兒沒動,望著這片散落著這些東西的地方。

“這些是什麼?”安德魯斯又問道。

“骨頭,”米勒說,又對他笑了笑,“野牛骨頭。”

他們又走近了一點。在大草原的矮草中,這些骨頭泛著白光,在周圍的草叢中半隱半現。安德魯斯行走在白骨中間,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它們,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審視著。

“小規模的捕獵,”米勒說,“不超過三十或者四十頭,而且時間還沒多久。看看這裡。”

安德魯斯走過去。米勒站在一堆沒人碰過的骨架前。

鋸齒狀的脊骨彎曲得像弧線一樣,灰色的鋸齒排列整齊,脊骨的頂端連著弓形的寬寬的肋骨架。肋骨的前部既長又寬,但靠近側翼的時候,肋骨陡然變窄變短。側翼附近,肋骨只是白色的小塊,由乾枯的筋腱和軟骨連在脊柱上。脊骨末端兩塊凸出的寬骨頭安臥在草叢中。在這兩塊骨頭後面是後腿的骨頭,先是寬寬的,突然變得很細,骨架臥在原來是動物肚子的部位。安德魯斯繞著骨架轉了一圈,仔細打量著,但沒有碰。

“看這裡。”米勒又說道,一邊指著正好臥在散開的橢圓形肋骨前方的頭骨。頭骨扁平狹小,和巨大的骨架相比小得不成比例。頭骨最大的地方比安德魯斯的腰部高不了多少。兩隻短角從頭骨彎曲向上,還有一束乾枯的毛髮黏在扁平的頭骨頂端。

“這屍骸還不到兩年,”米勒說,“還有一股臭味。”

安德魯斯嗅了嗅,果然隱隱地有一股乾屍爛肉的腐臭味。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在這裡這就是個大傢伙,”米勒說,“活著的時候,差不多有兩千磅重。在這片地方很少見到這麼大的傢伙。”

安德魯斯看著靜靜地臥在草叢裡的骨架,想象著它活著時候的樣子。他想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