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了內心的一些感觸,在她與丈夫討論有關的政治觀點時,並不像過去一樣避開侄女兒,她把李超蘭當作大人看待了。

她對丈夫說:“我的部長職務丟了,黨員也當不成,這倒不太可惜,反正我從來沒有宣傳過自己的思想觀點,能給我留下個工作,吃飯不成問題就行。中國的事情不好辦,看來,這右派帽子在短時間裡大概解脫不了,要終其一生也說不定。這無疑會給你,給整個家庭帶來麻煩,你如果不肯丟棄我,就得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這是你的命了。”

丈夫對她說:“既然當年在延安整風時的小組記錄,後來的宣傳部長都沒想過要拋棄我這‘託派’,他今天也不會丟開他的右派夫人──你並沒有錯。”

李青霞苦笑了:“想不到我會重蹈你的覆轍──我以為我們可以不走斯大林的道路──這一次來得太厲害了,而今而後誰還敢言*?”

“不是今後。”丈夫糾正說,“我們走過的路就不曾有過*,斯大林主義是一種歷史現象,大概我們這一代人消除不了它,因為還不具備條件,你的價值也許可以留在你的言論裡。”

“這是一個教訓,”李青霞轉過頭來對李超蘭說,“不僅我們這一代人不會有*,你們也不會有許多,你得記住。”

“談*成了罪過,這已經是對歷史程序的阻礙了。”姑父告訴李超蘭,“除了這些,你青姑媽沒有作別的事。”

“那還不是剛才這種談法,如果你把我們剛才說的話傳出去就會是十足的反革命了!”李青霞再次警告侄女兒。

李超蘭點了點頭,她對這種政治險惡很容易領悟。

這一次,李青霞對侄女去小鎮的事幾乎沒有提及,直到來校的前一天,她跟侄女談話時提了三個要求,才把這個問題概括了進去:“一、你現在人不小了,你得管好自己,遇事多想一想,今後不是我們什麼都能照顧你,而可能是你得照顧我們了;二、你今後該讀好書,將來選個醫生或教師一類的職業就很不錯,絕對不要學我,政治不是好玩的事,特別是女孩子;三、你現在不要談什麼戀愛,不管與什麼人都不要談,現在為時尚早,學生時代談戀愛的多數成不了事。”

李超蘭很容易理解和接受李青霞提出的第一、第二點要求,但對不讓她談戀愛,這領悟就不可能深刻,已經萌發生長的青春情愫很難斬斷,好在青姑媽並沒有像平時一樣,硬逼著她表態。

另一方面,彭石賢正為面臨的政治疑團在執著地追尋答案,也還拋棄不了對詩歌的愛好,藝術已經成了牽引他步入險境的一種精神力量。實在,他與李超蘭這種思想上和心理上已經開始了的變化,很有可能在他們今後的戀愛關係中形成重大的分歧。但有幸的是,這兩個人此時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所以,彭石賢與李超蘭現在還可以傾心相愛。在學校青草坪的一角,彭石賢講了李超蘭離開小鎮之後發生的所有情形。對申學慈與龍連貴的冤屈,李超蘭也頗為嘆惜:“真可憐!”她見到彭石賢的眼睛紅了,還閃著淚光,又說,“這真是個教訓呢,幸虧那時候學社沒辦成,我們也沒有鳴放,不然。。。 ”

“可我們並沒有錯。。。 ”彭石賢就當自己已經加入了一個什麼秘密組織,“大不了一死!”

“我最不願意聽你這種傻話,”李超蘭對彭石賢說:“像是沒事還一定得去找死似的。”

“你不知道我蠢?”彭石賢生氣了,“找不找死是我的事!”

“你這又生什麼氣?”李超蘭平心靜氣地說,“誰不知道你聰明,但倔過了頭,說出來的話就和蠢差不多──這沒有什麼錯不錯,我青姑媽就鳴放了反對個人崇拜的事,這是黨章上提出過的,可人家說她想鬧匈牙利事件,你有什麼辦法?反正搞政治十分危險──這話我以前說過,可我是為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