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賦予80分鐘的記憶一個具體的形象。當然,我曾經無數次照顧過病人,可我想象不出那些經驗究竟能發揮怎樣的效用。此時此刻,客戶卡上密密麻麻排列著的藍色星號在我腦海重現出來。

單從主屋望過去,偏屋顯得是那樣的寂寥,感覺不到有人生活的氣息。紅羅賓籬笆牆上安著一扇前後開的門,通向偏屋,樣式古老。再看仔細點,就看到門上掛著一把牢固的大鎖,已經鏽得不成樣子,還黏著鳥糞,看樣子無論插進去怎麼樣的鑰匙都打不開了。

“那麼,從後天也就是禮拜一開始。你沒意見吧?”

老太太似乎不想給我多餘的窺探空間,直奔主題。就這樣,我成了博士的保姆。

同氣派的主屋相比,偏屋簡陋過了頭,顯得寒磣。平房結構,冷然地縮著,給人勉勉強強建在那裡的印象。或許是為了掩飾這種印象,偏屋周圍一任樹木恣意地生長,不加修剪。另外,大門口日照不足,門鈴壞了,撳不響了。

“你鞋子穿幾碼?”

當我告訴他我是他的新保姆時,博士最先問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鞋子的尺碼,此外沒有一句寒暄,也沒有點頭或躬身致意。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之下,面對僱主都不能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我遵照這一保姆的鐵的戒律,按照他所問的做出回答:

“24。”

“嗬!真是個爽快的數字。是4的階乘。”

博士說完雙手抱胸,閉上了眼睛。接著一陣沉默。

“請問階乘是什麼?”

我想,雖然不明白他用意何在,但既然對於僱主來說鞋子的尺碼意義深遠,那我就應該把話題再往上面引,於是問了這個問題。

“把從1到4的自然數相乘就得出24。”博士閉著眼睛答道。“你家電話號碼是多少?”他又問。

“5761455。”

“5761455?很不錯嘛!等於1到1億之間存在的素數的個數。”博士點著頭,像是由衷地表示讚歎。

儘管無法理解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好在哪裡,但我能感受到他語氣中所含的暖意。他的樣子不像在賣弄自己的學識,反而能讓人感覺到謙虛和坦誠。他傳達了一種溫情,讓人陷入一種錯覺,以為自己的號碼或許蘊藏著某種特別的命運,而擁有這個號碼的自己的命運也是特別的。

開始保姆工作、進出這個家一段時間後,我得出一個結論:在不知所措、不知說什麼好的時候,博士會搬數字出來代替語言,這是他的習慣,是他為了同別人交流編出的一個方法。數字是他為了同對方握手而伸出的右手,同時也是他保護自身的外套。這件外套又厚又重,從外面摸不出身體的輪廓,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把它脫下來。只要穿著它,他暫時就能確保自己的位置。

在我辭去這份工作之前,我們每天早晨都要在大門口談談數字。對於80分鐘一過記憶就會消失的博士而言,出現在大門口的我永遠是初次見面的保姆。因此,他每回必定要表示對於初次見面者的客氣。他詢問的數字除了鞋子尺碼和電話號碼,還有郵政編碼、腳踏車牌照號以及名字的筆畫等,但無論哪個數字,他總能立刻給出那個數字的涵義。他一點沒有竭力尋找涵義的樣子,倒像是階乘啦素數啦這些東西隨隨便便自己就從他嘴裡跳出來了似的。

《博士的愛情算式》第一部分(3)

在聽博士逐個解釋過階乘及素數的構成之後,我依然對大門口的問答感覺新鮮有趣。當得知自己家的電話號碼除連線電話之外還包含著另一層涵義,當那涵義所帶有的澄澈的迴響在耳畔縈繞,我就能安安心心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博士64歲,原本是大學數論專業的教師。他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蒼老。不單單顯老,他給人的印象是營養沒能很好地輸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