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惟李勣不置可否,只說“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嚴鴻今日的回答,與古人暗合,嘉靖不似嚴鴻那般不學無術,一聽這話,頓時便想到了這段典故。

要知道他之所以跟群臣彆扭的原因之一也在於這個家事上。說來,嘉靖皇帝就家事國事,和大臣徹底翻臉,已經非止這一次。當年大禮議之事,嘉靖以堂兄弟的關係繼承明武宗之位,他要把自己的親爹興獻王追封入太廟,卻遭到大臣的群起反對。當時他就認為,我拜我爹關你們什麼事?結果幾番拉鋸,鬧得雞飛狗跳,朝野不寧。

如今也是一樣。嘉靖看來,立誰為儲,是我朱家自己的事,幾時規定必須要服從大臣意願?如今滿朝文武,支援裕王者有之,支援景王者也有之,但各自的立論全是景王如何仁厚慈孝,裕王如何的名正言順,並無一人提及皇帝意願為重。只有嚴鴻的回答,才恰好搔在了皇帝的癢處。

嘉靖心頭歡喜,忠心耿耿的太監黃錦卻聽的臉色發青,暗自把無恥佞幸罵了不知多少遍。要知如今大明的主流思想,就是風骨氣節。一種常見的表現形式,就是皇帝同意的,自己偏要反對,這才叫有風骨、有節操。相反凡事順應聖意的,便是一意媚上的小人。

黃錦一直以來敬佩的就是這種公開跟皇帝頂牛的文臣,連嚴嵩都不怎麼順眼,更何況是嚴鴻這種全無骨頭的諂媚?奈何皇帝喜歡,他又難以開口反駁,只得暗氣暗憋。偷眼間,黃公公又看到陸炳在嚴鴻身旁,得意發笑,心中更是氣惱:這豎子全因你的引薦,才被皇帝崇信,如今越發得寸進尺,把個大明朝堂搞得烏煙瘴氣。陸炳,前者李彬之死,是被你陸炳從中操持,這倒也是罷了。今番嚴鴻這奸賊上位,盡是你一手造成。他日有機會,咱家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嘉靖自然不知道,追隨自己多年的黃伴,對自己的奶兄弟生了如此恨意。他這會兒,越琢磨越覺得嚴鴻的話對了心思。可惜此子不通文墨,科舉不利,否則若是做個文官,甚至當內閣大學士,那才合了心意。沉默片刻,嘉靖忽然問道:“嚴鴻,你如今可否取字?”

嚴鴻忙道:“不曾。”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贈你一個字,從今日起,賜你字為純臣。”

嚴鴻雖然搞不太清楚純臣二字做什麼講,但總算知道這不是罵街。而且皇帝賜字,這是何等殊榮?當下忙再次磕頭道:“小子謝老爺子恩典!”

嘉靖等他起來後,問道:“你這番下濟南,為那孫氏費了無數心血,如今打算怎麼操辦?”

嚴鴻本來也頭疼,要想按娶妻之禮納妾,在老爹和爺爺那怎麼過關。別看他們嘴上說不管,真到自己這麼幹時,不知道又會出什麼風波。此時聽皇帝動問,心中大喜,道:“老爺子方才說賞賜,其實小子唯一想要的賞賜,就是這個。那孫氏與小子情投意合,又在濟南城奮勇殺敵,兩度救了小子的性命。小子想要按娶妻的禮儀,帶她進門。”

嘉靖冷笑一聲道:“胡鬧,胡鬧!你嚴家書香門第,被你這麼一鬧,老嚴的臉面上可是不怎麼好看。若不是看你這段日子屢立大功,多半他便要一頓棍子打斷你的腿。不過既然許你的賞賜,老夫也不好食言。那便這樣吧。你這事,排場可以大一點,禮法上也不必那麼講究。左右不管你怎麼做,都察院也會有人找你麻煩,也不差這一樁。面子上麼,有老夫為你做主,保證她有面子你風光。”

嚴鴻聽得皇帝這話,真是大喜,趕緊又跪下磕頭道:“老神仙如此賞賜,小子粉身碎骨,也要盡心以報!”

嘉靖皇帝起身來,嘆息一口:“有老夫這般賞賜你,你確實也該盡心以報。不過你可不要被溫柔鄉消磨了壯志。眼下年關將到,我也不逼你。等明年開春,乖乖給我去壕境探察訊息。若是誤了老夫的大事,可要與我仔細一二。”說罷,帶著黃錦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