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黑色眼睛裡,無時無刻都在靜靜流轉著銳利冷漠的因子,令人難以直視,然而又真的很美,使人著迷,師映川低聲道:“連郎,我真的很想有一個像你的孩子……”連江樓似乎有些受他感染,就淡淡笑了一下,道:“也許這個就是。”師映川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摸了摸圓隆的肚子,卻下意識地避開了男子的目光,他看一眼自己的腹部,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只覺得世間之事,真的是顛倒迷醉,令人不能自拔,當下只低聲道:“但願如此。”又打起精神一笑,說著:“今日你只說是出去一趟,是有什麼事麼?”連江樓就道:“是去見我師尊。”

聽了這話,師映川頓時愣住:“師……師尊?”連江樓沒有瞞他,就說道:“不錯,是我師尊藏無真。”於是當下就將藏無真與澹臺道齊當年並未雙雙戰死之事以及後來二人之間的一些事情都簡單說了,師映川聽罷,目光微微閃動,道:“原來當年他二人並未在那一戰之中隕落……不過,澹臺道齊竟是傷了頭部,不但失去記憶,甚至整個人都懵懂如孩童一般,這真的是讓人意想不到,不過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也許這不算是一件壞事,否則的話,以他們之間從前發生的那些深仇舊怨,勢必無法放下,難以和好如初,只能仍然做一對怨偶,而如今澹臺道齊雖然神智不清,但至少他們可以在一起,想來以後也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師映川一時不免唏噓起來,心中感慨萬千,但轉念間又突然想到了自己和連江樓,他們兩個人之間,到後來會不會也要變成了一對怨偶?這樣想著,真心覺得恐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卻突然聽見寧天諭道:“……若是連江樓有朝一日變得像澹臺道齊一樣,你可還會待他真心依舊?”師映川沒有遲疑,只在心中道:“會的,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哪怕痴傻,殘疾,我也一如既往,對他不離不棄,始終照顧他。”寧天諭語氣淡淡:“我也會的……若趙青主變成那個樣子,我也會陪他一生一世……我確定,即使千年萬年也不會改變。”

就在這同一時間,萬劍山一處院落中,一個梳著道髻,穿灰色長衫的男子正在撫琴,五官清秀精緻,蜜色的肌膚細膩而充滿彈性,雙眉濃黑如墨,臉上表情沉靜從容,卻是千醉雪,他默不作聲地撥弄著琴絃,琴身上刻著小小的篆字,卻是天下六大名琴之一的‘十段錦’,乃千醉雪母妃的遺物,此時千醉雪似是在閉目養神,十指輕撥琴絃,那琴聲聽不出是什麼韻,更不是什麼耳聞能詳的曲子,大概只是隨手彈的,不過很快,千醉雪突然十指一動,指下琴音淙淙,卻是換了一首《迎仙客》,不多時,有人踏入這一方幽靜院落,男子白衣流袖,額上一點殷紅似血,那沉凝如水之態,除了季玄嬰,再不會有旁人,千醉雪緩緩睜開眼,對季玄嬰道:“……難得你會來我這裡。”季玄嬰微微偏頭,避過從樹上掉下來的幾片落葉:“莫非不歡迎麼。”千醉雪停琴起身,一手作引:“我這裡有今年剛下的新茶,來嚐嚐罷。”

兩人就進了屋內,下人送上茶來,這時正值午後,日光照進來,地上都是深深淺淺的一片斑斕,千醉雪看了季玄嬰一眼,道:“……已經過了這麼久,你從未打算去看看他?”

這個‘他’自然指的只會是師映川,季玄嬰聞言,並無反應,只平靜說道:“你不是也一樣?”這樣說著,彷彿在說起的只是一個平常的人而已,千醉雪卻沒有接話,他看著季玄嬰淡淡的神色,就感到了一絲無可言說的惆悵,修長的手指不由得輕輕撫摩著面前細膩的瓷杯,若有所思地道:“我不一樣。”男子清秀的臉上一派淡然,眼神之中卻有片刻的恍惚,他低頭看自己腰間所繫的一塊蓮花佩,靜靜說道:“當年他將合婚庚貼與玉佩退還給我之後,我下了山便吐血昏迷,這件事是沒有其他人知道的,只不過我在那時醒來之後,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一些